康立明的数据之谜：5万人队列研究数据长安心再“翻车”

本文来自合作媒体：锌财经（ID：ncaijing），作者：胡袁，编辑：大风。猎云网经授权发布。

新冠抗原检测迅速科普了体外诊断检测试剂质量安全监管的重要性。检测结果靠谱很重要，漏检后果很严重，收到自测产品，第一条先看看生产厂家和产品说明书。厂家要在国家药品监督局经注册批准并具备合格证明文件，产品说明书里要写着消费者个人可以自行使用说明。

新冠抗原居家检测普及的一个结果是，人们开始意识到，各类居家自测的手段，也进一步意识到居家自测产品合规的重要性。

像一些娱乐性质偏重的基因检测，报告不精准还不至于有太严重的后果，但肿瘤检测、癌症早筛的报告，直接关系到受检者的癌症风险，因此，受国家监管的审批合规，数据的真实性就极为重要。而个别企业，正以“精心设计”的形象和“做”出来的数据，钻普通人“不懂行”的空子，比如我们曾连续报道的肠癌基因检测公司康立明，最近又在重要的学术会议上公布数据了。

5月14日，某论坛上一位专家公布了康立明旗下长安心参加国家重点研发计划5万人肠癌筛查队列的研究结果。

试验总人数49132人，入组46425人，其中23966人采用临床传统肠癌筛查手段便潜血检查，其余22459人使用长安心粪便DNA检测。

研究数据直观的对比了便潜血和长安心对肠癌及肠道息肉、腺瘤和癌前病变进展期腺瘤的检出能力。

令人疑惑的是，这款“肠癌早筛技术发明人”打造，价值千元的长安心在整体数据上完全没有“吊打“不足百元的常规便潜血检测结果。

在最重要的肠癌检出率上，便潜血检出率为1.91%，而长安心检出率仅为0.92%。

这款名为“长安心”的肠癌检测产品，在官网上定义为“帮助发现患者早期肠癌病变情况，有希望将肠癌阻断在早期阶段，从而达到预防和根治肠癌的目的”。但事实却证明，在肠癌检出能力上，“长安心”竟被临床上使用多年的便潜血“碾压”了。

事实上，康立明长安心的数据“翻车”事故已经不止一次。

2021年5月29日，康立明旗下产品“长安心”曾高调发布“早筛前瞻性筛查研究数据。报告发布不久，康立明的数据就遭到高盛集团医药行业著名分析师打脸。“我们认为康立明生物最新发布的数据结果，特别是PPV（阳性预测值）及NPV（阴性预测值）存在误导。”为了保证产品研究的准确和透明，癌症早筛产品的注册临床试验要求所有入组受检者都必须完成肠镜检查，用产品的检测结果直接对标肠镜诊断结果。所有肠镜结果必须在医院内封存，由监管指定人员或机构验证产品检测结果与肠镜结果的一致性。

NPV和PPV的结果是产品检测结果对比肠镜诊断的百分比。以肠镜结果为100%，NPV考核产品检测阴性结果和肠镜诊断的一致性；PPV考核产品检测阳性结果和肠镜诊断的一致性。数据越接近100%，产品检测的NPV和PPV就越高，也就越可靠。

根据康立明生物发表的数据可以看到，在接受筛查的近8万人中，最终仅有1964人有肠镜诊断，高达97.5%的患者人群没有肠镜诊断，因此无法判断是否漏检大部分癌症患者。

这种“NPV为99.9%”的所谓前瞻性结果，显然是违背基本医学实验规则的。

无独有偶，类似的翻车事件也出现在了江苏省扬州市邗江区做的结直肠癌筛查民生工程中。预计筛查12万人，其中2021年1月-8月筛查的21735人，结论为1630个阳性，650人进行了后续肠镜检查，其中14人确诊肠癌。

这样的结果从专业角度去看是一个非常可观、优秀的数据，但这样的数据却经不起推敲。

首先是其39.8%的阳性人群肠镜依从率，远远超过了国家癌症中心城市癌症早诊早治项目结直肠癌高风险人群肠镜14.0%的依从率。其次，论文还表示这14位确诊的肠癌患者，在FIT检查中都是“阴性”。

而所谓的FIT，即针对血红蛋白中的珠蛋白成分的抗体，来检测人类珠蛋白，是获得中国国家癌症中心、美国癌症预防医学工作组（USPSFT）等多个国家权威推荐的结直肠癌早期筛查方法，准确率非常高。

能够让几乎算是随机选择的14位肠癌患者同时FIT阴性，这个概率可谓比彩票中奖的概率还低。

随后，就有业内人士计算出了该工程人群发病率为0.267%。而这一数据是全国平均水平的6-7倍，和高风险人群发病率几乎是一致的，甚至还略高一点。如果这项民生工程真的没有做任何的人群前置筛选，是个纯普通风险人群的真实测试，那么也就是说扬州邗江区全域为肠癌高风险地区。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用了“失灵”的FIT试剂来做对照试验，或是检测人员并非普通风险群体，而是被刻意“安排”过，又或许这两种情况均有发生。

一个观点是，真实、客观、有效的数据是一家医疗企业最基本的责任，在虚假数据下推向市面的医疗产品，必然会带给消费者不可预计的损失。

在实验数据多次被爆出问题后，康立明仍在不遗余力的进行产品和企业的包装宣传。为此也经历了不少被“打脸”的事件。

产品方面，据康立明生物官网，长安心于2018年11月20日获批国家药监局许可，“用于结直肠癌辅助诊断，可以帮助医生和受检者发现早期结直肠甚至癌前病变”。作为一款辅助诊断产品，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官网明确表示：“长安心适用于临床医生建议做肠镜检查的患者的辅助诊断，不能作为肿瘤早期诊断或确诊的依据，仅作为辅助诊断供临床医生参考。”

也就是说，只有在医生的建议下，来看病的“病人”才能使用长安心做筛查，其结果也仅仅只能给医生作为参考。而普通人是不适合直接使用长安心的，其结果并不能作为是否罹患肠癌的凭证。说的再直白一些，康立明可以把长安心卖给医院，但不应卖给普通人自测。然而，此前在多个电商平台均能看到长安心的产品信息，商品详情页均引导普通消费者用长安心进行早筛。

以长安心官方旗舰店的产品为例，长安心粪便DNA肠癌检测单人版价格为1288元，产品宣传主页的下方写着“大肠癌早期检测、无痛居家采样、普通人群筛查”等字样。而在另一则长安心的产品说明上则直指“早筛”。产品名称上标注：“长安心肠癌基因检测、结直肠癌早期筛查、无创无痛、居家检测、肠道出血粪便DNA检测、4盒装。价格为4378元。”

只能用于临床医生用来诊断的辅助产品，却摇身一变成为可向C端销售的早筛查产品。如果随着越来越的康立明长安心被普通人使用，在已经分析出“并不准确”的结果下，将会有更多“漏检”的患者因为没有因为得到及早治疗，而导致病情进一步恶化。

在企业的形象上，康立明也遭遇过“打脸”。

康立明生物官网对其创始人的介绍中提到：“领导开发出全球首款粪便基因检测产品Cologuard”，同时为创始人邹鸿志安上“肠癌早筛技术发明人”的头衔，经历中也曾提到，其“曾任美国癌症筛查龙头精密科学的研发总监”。

Cologuard是如今唯一获得美国食品药品监督局（FDA）批准的肠癌筛查产品，是美国筛查行业的龙头，在美国价格低于肠镜和无痛肠镜，具有很高的性价比，是美国筛查的畅销品。

但从精密科学的官网来看，Graham Lidgard和David Ahlquist是Cologuard官宣的两位联合发明人，康立明创始人并没有位列其中。

据公开资料显示，这位创始人真实的身份是曾就职精密科学和其临床研究合作伙伴梅奥诊所，确实曾参与过精密科学Cologuard产品的研究，但完全谈不上领导Cologuard的开发。并且，2012年7月，当Cologuard在精密科学研发进入注册临床试验，全力冲刺2014年FDA首个早筛证的关键时刻，康立明创始人却提前两年离开了精密科学。

戏剧的是，在去年11月4日，康立明投放了广州当地知名晚报一篇文章，文章称：“潜心从事粪便DNA肠癌筛查研究多年的邹鸿志，怀揣着报效祖国人民的梦想毅然归国”。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尤其作为医疗企业，更应该从各方面做到严谨，才配得上消费者的信任。

试验是医疗行业最为关键的一环，是产品安全性和有效性的检验标准。而一旦试验数据出现问题，上市产品的安全性和有效性便无法得到保证。

在数据极不可靠的前提下，康立明还曾有意为产品做虚假宣传，这样的产品必然会误导不少消费者。比如，在此前上线的“长安心”产品就被强制下架。

但令人遗憾，在做出来的优秀“数据”面前，以及精心包装的企业“形象”面前，康立明所生产的长安心因为许多人熟知。难以想象，在几万人的筛查项目中，将会有多少普通人因为这款误导性产品，在没有罹患肠癌的情况下去治疗肠癌，又或者在罹患肠癌的情况下没有及时治疗。

作为健康中国重要行动之一，癌症防治一直备受重视。可以看到的是，近年来在相关政策的持续推动下，癌症早筛市场热度不断高涨，产业前景是毋庸置疑的。而随着行业的正向发展，以及我国癌症高发的背景下，人们也会享受到该行业发展所带来的好处。

而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在高标准、高质量的发展要求下，赛道内的企业如何保持医疗企业的初心和基本责任？不容乐观的形势下，癌症早筛无疑是一件极为依赖科学数据且严肃的事情，企业需要在技术、临床验证、合规、服务四方面建立用户的信任感，这是整个行业持续发展的生命线。

目前，中国肿瘤早筛行业实际仍处于成长阶段，无论是早筛产品的研发、审批，还是上市后的定价、销售，必须在秉持科学严谨的态度上，不断摸索试错后实现产业进步。